【夏谌】养成游戏
#深夜发文习惯不改#
#14000+……这字数爆得……#
#AI就要有AI的样子#
#啊……现在谈恋爱真是越来越容易了#
#上天赐我一张ssr如何#
素来简洁的手机屏幕被四个大男人的立绘占满，有那么一瞬间，谌浩轩很想立刻把这款游戏退出卸载。
搞不明白为什么隋玉会三番五次向他推荐一款如此充满少女心的大众手游。想起隋玉眨巴着狗狗眼，张着双臂，在学校走廊四面八方围堵他的画面，谌浩轩头疼不已。
“哎，你就玩一下嘛！真的！真的很好玩的！我不骗你！你玩嘛你玩嘛你玩嘛……”
“你挡到我了。”
谌浩轩握着水杯，看了眼五米开外的暖水器，面无表情地陈述这个事实。
口袋里响起滴滴提示音，谌浩轩拿出手机，看到爸爸发来的短信，告诉他晚上袁菲阿姨会来家里吃晚饭。
手机放回口袋，谌浩轩内心有点烦躁。
“……三章！就三章！浩轩你就答应我吧，不然……不然我就不让你过去！”
身边经过的同学开始用略带好奇与八卦的目光偷偷打量着他们。
谌浩轩瞥了眼隋玉正壁咚着自己的小细胳膊。
“只有三章。”
隋玉已经为了这个游戏折腾他一周了。与其让对方在这件事上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他还是赶快把游戏玩掉比较划算。
收回思绪，谌浩轩将手指按在了进入的按钮上。
游戏画面还算精美，内容简而言之就是消耗体力闯关升级，只不过升级攻略的对象是四个男人而已。谌浩轩玩到第五关，已然大致推算出了背后的分数算法，越发觉得这游戏无聊起来。
以谌浩轩对隋玉的了解，对方平日钟情的多是全息投影类的游戏。况且隋玉不是不了解他，怎么会不知道，谌浩轩生活规律，爱好窄而单一，对这种低端程式代码编程的游戏向来毫无兴趣。对方没头没脑地突然向他力荐这款游戏，正常人只要稍微想想，都能想出一些不对劲。
但是谌浩轩不是正常人。他一不会在意隋玉想些什么，二不会好奇隋玉这样做背后的目的，更不认为在明知无果的情况下，有必要费口舌去和对方争辩这款游戏多么浪费时间。
三章而已。经过他粗略计算，已经大致掌握手上这些男人拥有的实力，分析出了能最快通关的方法。不出意外，只要三天，合计四到五个小时，他就能摆脱这款游戏。
当然，如果充钱就更快了，不过谌浩轩并不打算为了玩游戏而花钱，无论什么游戏。
手指下意识在屏幕上快速地点击着，蹦出来的对话他连看都不看便直接跳过。
那些对话，据说是游戏公司斥巨资请人工智能集团合作研发的语音系统，也是本游戏赢得无数玩家蜂拥而至的最大一个卖点。但说到底，和人物升级没什么联系，就是增加一些剧情，撩拨一下玩家的少女心，对一心只想尽快通关的谌浩轩而言如同鸡肋。
线上人工智能，成本低，回报高，目的不过是刺激玩家体验，在谌浩轩眼中如同哄小孩子过家家。
大脑飞速地思考着今天下午看过的一道解素数问题，手指漫不经心地敲击着手机屏幕，又快进掉一段剧情。
体力还剩一半，谌浩轩看看时间，再玩个三五分钟，今天就可以不用管它了。
“——停停停停！你别按了！能不能让人家把话说完啊喂！”
谌浩轩手指一顿，刚刚心算出的结果被丢到了脑后。
“好歹尊重一下我嘛！给你打电话你直接给挂掉！给你发微信你也不回！好不容易轮到我的剧情，刚说两个字就被你噎过去了！我也是有尊严的好嘛！”
谌浩轩缓缓转头，目光落在屏幕上笑得阳光灿烂的立绘。
桃花眼，小虎牙，有点坏又有点傻的样子，应该是四个人物里最单纯的一个。立绘背后本该元气满满的声音此刻满是委屈，倒是和画面上没心没肺的笑容不太搭。
可以随意和玩家对话的高级AI系统？这他倒是没想到，他还以为所有对话都是程式化的。游戏公司这次成本下得挺大啊。
“你只是一串数据，为什么会有尊严？”
手机里的声音顿了顿，有些恼羞成怒：“这个不是重点！你别岔开话题！为什么每次我说话你都不听完！”
“你们每个人的话我都没听完过。”他并不是针对它。
“……那为什么你总用他们几个闯关，都不用我！”
谌浩轩觉得这个答案显而易见：“因为你最弱。”
“…………哪有！！！！”
“你迟疑了，说明你其实知道我说的没错。”
“我……”
“我目前手上属于你的卡牌只有两张，而且分值都在100以下。”谌浩轩 语气平平地阐述着，“你们四个人物的角色设定，分别是温暖，桀骜，冷酷，阳光，游戏公司应该是想以此吸引不同人群。这款游戏的主力是学生和一些年轻白领，根据当下社会导向以及这两类玩家普遍喜好看来，如果我没猜错，其他三个角色的人气应该都比你高吧。”
“也……没有高很多嘛……”谌浩轩不急不缓的分析让那声音彻底没了脾气，淡淡的鼻音透着点可怜兮兮的小不甘，“……你知道吗，这次所有被投放的高级AI会分为四个组，为期一个月，按照玩家喜爱互动程度分别选择出每组的第一名，为我们进行超高级编程和外形实体化。这么难得的机会，你这样每句话都不让我说完，我根本没有成绩可以记录，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
竞争上岗？游戏公司可够有商业头脑的。“但是其他几组的AI都没来找我抱怨。”
“成本原因啊，每个玩家账号上只会挂靠一个智能AI，我作为IAN组的其中一个智能AI，正好绑定在你的账号上嘛。”
就是说另外几组数据仍然是普通的人工数据。
谌浩轩点点头：“所以你叫IAN？”
“这个角色叫IAN，我们只是分配到这个角色的AI，没有名字，只有编号。我是001。”对方顿了顿，有些激动，“你问我名字，是不是愿意帮我？”
“抱歉，我对这个游戏没兴趣，只想尽快玩到第三章。”
“……就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谌浩轩没有回答。
“拜托！我不浪费时间的！你上学路上就可以帮我升级了！真的！”
“不行，上学路上不能看手机。”
“中午吃饭的时候也行啊！”
“不行，吃饭有吃饭的规矩。”
“那……晚上睡觉前？”
“睡觉前的时间安排是固定的，8:00-9:30看书，9:30-10:30做建模演练，10:30-10:50洗漱，10:50熄灯睡觉。”
“你……”001忍不住吐槽，“你是不是有强迫症啊！”
“不是。”
谌浩轩抿了抿嘴。
“是自闭症。”
谌浩轩从小就知道，他是大众口中的天才。
而天才的代价，往往太过沉重。
手机那边半天没传来人声，却也不是完全安静，像是交流电短路发出刺刺拉拉的声音，如果不是感官异于常人，恐怕谌浩轩也不会注意到。
当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原本清亮的声线有些低沉。
“……对不起……”
其实谌浩轩倒没觉得怎样。
十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不如说，他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不用说对不起。你只是一组数据而已。”
“……喂，数据也是有感情的好吧！”
“感情？”谌浩轩有些疑惑，“你只是一段程序，被赋予特定场合说特定的语言的功能。你甚至都不知道那些语言背后的含义。你其实不懂什么叫对不起。你也不懂什么叫请，什么叫谢谢，什么叫我爱你。”
“你的话还……真是伤人。”001的声音从手机传出来，听上去有些失落，但是很快又变得朝气满满，“也许你说的没错，现在的我只是数据，没有太多情感，或者即使有，我也分不清那些是不是真实的。所以我才更希望能通过这次机会获得变成高级AI的资格啊！我很渴望体会那些真实的情感，真的！你帮帮我嘛！好不好？”
“……”
“好不好嘛？”
“……每天早晚各十五分钟，一共半小时。”
“轩你太好了！”手机里的声音近乎雀跃，“你放心，不用你费心，只要你给我机会，我可以让自己突飞猛进！”
“嗯。”谌浩轩看了眼表，“今天睡前的十分钟已经到了。再见。”
“喂！……”
不等001再说什么，谌浩轩已经把手机摁灭扣在了桌面上。
把自己裹进温暖的被子里，谌浩轩关上床头灯，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风卷着沙尘和枯叶拍在玻璃上，发出细微的响声。谌浩轩没有启动窗户自带的静音装置，他喜欢这些真实的响动，尤其在夜里，让人觉得安心，踏实。
真实的情感？
谌浩轩甚至不知道，他自己还剩下多少真实的情感。
真实的情感有必要吗？似乎没有必要。情感往往会左右人的理性判断，造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但是……如果现在告诉他，他也可以像普通人一样拥有真情实感，他会期待吗？
……
耳边萦绕着001憋屈的声音，谌浩轩闭上眼，慢慢进入睡眠。
接下来的日子，谌浩轩依照约定，在自己有规律的生活中增加了一项——帮助001升级。
根据他的分析和001提供的线索，谌浩轩把游戏时间安排在早晚爆卡率最高的时间段，两三天的功夫抽到好几张IAN的珍惜卡牌，战斗力也有所提升。
对谌浩轩而言，他讨厌一切偶然事件的发生，但如果是某种有规律的新规则，比如此次增加的固定游戏时间，他需要在心态上稍做调整，但接受起来并非那么困难。
反倒是第一天和001对话后，再次听它为了剧情需要，用故作撩拨的腔调说着IAN程式般的台词，谌浩轩没来由觉得别扭。
偏偏他答应了001，还都得把这些话听完，不能跳。
——是的， 据001所说，这次AI考核的成绩计算不仅仅按照角色等级排行，还包括对话时长，使用频率，甚至剧情重复观赏次数……
“你一定要说那些话吗？”某晚，在对游戏已经轻车熟路提前完成了当日任务后，谌浩轩忍不住问了一句。
他不确定001会不会回答他。实际上，这几天除了走剧情和升级，他并没有再和001进行更多自由对话。
所以听到001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时，谌浩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哪些话？”
“就那些……”连续几天被那些略带羞耻的台词耳濡目染，饶是谌浩轩也不禁面色一窘，“官方台词。”
“哦，那个啊。”001声音一顿，语调上扬，“被你发现了呢，真是只聪明的小猫咪。”
谌浩轩面无表情：“说人话。”
“……好啦，是必须说的嘛。”001不再逗他，恢复了原本的声线。
“哦。”
谌浩轩想了想，觉得没什么可问的了，正想结束今天的游戏时间，突然又意外听见了001的声音。
“我以为你不想理我呢……”
谌浩轩关游戏的手指一顿，收了回来。“没有。”
“可每次你玩游戏时一句话都不说啊，也没表情，看上去就像完成任务一样……”
本来就是完成任务吧……谌浩轩望望天花板，到底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你能看见我表情？”
“能啊~”001的声音透着兴奋，“两天前使用数据显示连续有效对话时长突破三小时，解锁了这项功能！”
“我并没有连续和你对话三个小时。”
“不是的！连续的意思是说，在连续累计三小时游戏时间内，除我以外你没有使用任何其他角色卡牌，且未统计到与其他任何角色对话有效时长。”解释完001忍了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得意地加了一句，“只、有、我！”
是啊，其他对话都被谌浩轩跳了。
谌浩轩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谌浩轩顿了顿,“每天把手机扣过来睡觉果然是个明智的决定。”
“……”
谌浩轩对于自己扣手机的行为并没有什么罪恶感，于是一周后的某天早上，他被001的声音惊得差点从床上跌下来时，脑海里自动划过一个词：报应。
“轩~早上好！体力已经满啦！快来使用我~”
心脏有些紊乱的跳动对谌浩轩来说是一种十分神奇的体验。他平复了一下 心情，拿起手机：“001，你吓到我了。”
“啊？怎么会？我是算准了你起床时间的呀。”001的声音有些委屈。
谌浩轩没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正可怜巴巴对手指的立绘。
001说的没错，他是醒了。如果001没有叫他，他一分钟后也会拿起手机点开游戏。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AI连他作息习惯都这么清楚了。
谌浩轩压下心中莫名的感觉，翻身下床：“我还没点开游戏，你怎么能说话？”
“当然是我又升级了呀！”001的声音透着万般得意，“轩不得不说你真的太给力了！和其他IAN的AI比，我的有效时长所占百分比排名全组第一！现在我的综合成绩已经进入前10000名了！你可是开服两周后才加入这个游戏的啊！我以后可以随时看见你，和你对话，不用再求而不得，寤寐思服！怎么样，赞不赞！”
001的喜悦之情丝毫没有传递给谌浩轩。想到刚才吓到自己的那句话，谌浩轩脸色黑如锅底：“公共场合不许出声，不然我就卸了你。”
不知道是不是恋爱游戏AI的通病，001有时候的用词，实在容易让人想歪！
有了谌浩轩的警告，除了私下时不时找谌浩轩聊聊天，001平时倒真没有太多逾矩，至少公共场合从来没有违反过谌浩轩给他它立下的规定。
谌浩轩一开始不太习惯他的卧室总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后来渐渐习以为常了，还能和001聊上两句。
只不过对于001近来频繁想要撩他的行为，谌浩轩实在不敢苟同。
游戏内固定的剧情就不用说了，虽然谌浩轩不知道是不是其他玩家都会遇到同样的对话，但是用在他和001身上，怎么听怎么别扭。
微信场景一 ——
IAN：下个月的演唱会，一定要来
轩：后台见
IAN：不仅是后台，前排我也要看到你的身影
微信场景二——
IAN：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奶茶[配图]
轩：看来下次我要再多加点盐进去
IAN：你就是放辣椒我也敢喝。
谌浩轩觉得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为什么？按照逻辑，他明明选的是看上去最不暧昧的选项。
“轩，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已经为了我牺牲这么多了，我当然也要努力升级，才能不辜负你在我身上花费的时间啊。”对此，001显得颇为善解人意。
好吧，这可以当做游戏内升级环节，他认。可游戏外呢？
“轩，我们去约会吧~”
谌浩轩刚算完一道题，正握着笔的手一顿：“……你打扰到我了。”
“小傻瓜，别害羞了，我的双眼可是时时刻刻都注视着你的呦，好不容易等你算完题，这才叫你的~”
“……你能正常说话么。”
“正常说话怎么撩你！”001似乎有些挫败，在一旁委屈地嘀咕，“难道我就这么没有魅力么……没道理啊……明明其他AI都把他们的玩家迷得五迷三道的……”
“你为什么一定要撩我？你不是只要过关升级就行了吗？”
“那怎么行！我要认真地履行我的职责，让你感到被宠爱着呀！”
“……不需要。”谌浩轩想了想，还是给了个中肯的评价，“而且你的语气太做作了，听上去很假。”
这一回，001半天没吭声。
“浩轩！游戏玩得怎么样啊？”
早上刚到学校，肩膀就被隋玉勾了过去。谌浩轩看着整理到一半的书包，抬手把隋玉的爪子拍开。
“前三章过了。”
隋玉对于谌浩轩的性格早就习以为常，闪着星星眼再一次凑上去：“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有没有继续玩下去的冲动？”
谌浩轩从书包里掏出学生资料盘插进课桌的端口，等投影亮起来，调出右上角的作业上交，并点开第一节语文课的课本。
“没有。”
“啊？真的假的？”
“嗯。”
谌浩轩并不认为自己的回答有什么不对。他没有继续玩下去的冲动，他是因为答应001不得不玩下去。当然，他也没必要特地向隋玉解释这些，不然以隋玉的个性，估计又要围着他问个不停。
隋玉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颇有些失望，不过他一向心大，转脸就兴致勃勃地换了个话题：“街拐角那家甜品店的袁老板要嫁人了你知道吗？他们家的草莓芒果酪最赞了，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吃到……”
谌浩轩全身一僵。
袁菲阿姨在家中用晚餐的次数越来越多。看到爸爸眼中缱绻的笑意，谌浩轩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爸爸曾经也旁敲侧击地试探过他的态度。他的回应，是一如既往淡淡的事不关己。
他知道袁菲阿姨不是坏人，爸爸娶她也是个很好的选择。虽然对方的关心让他难以接受，比如偏要往他摆好的菜盘里夹一勺菜，令人烦躁到不行。
但在他的认知里，结婚是双方的决定，到底与他没关系。即便他有个人好恶，也无法动摇这件事情的结局。
该来的，总会来。
“你不开心？”
被001的声音叫回现实，谌浩轩才发现，他盯着书桌上妈妈的照片，已经发了很久的呆。
自从上次对话以来，001倒是真的收敛了很多，甚至走剧情的对话语气也没有那么夸张了。
001的声音其实很独特，有些磁性却不显老成，更多时候反而透着男孩子气，像春天阳光下轻快的吉他，听上去很舒服。
不知道是不是谌浩轩想太多，他总觉得001此时的声音里染着一丝担忧。
应该是错觉吧。毕竟对方只是AI。
谌浩轩点开游戏，目光落在树下笑得温柔的少年身上。
“001，你为什么那么想拥有实体呢？”
如果不来到这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纷纷扰扰，不用面对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人，不用接受那些不得不接受的事。
“每个AI，应该都希望能被更多人类看到和认可吧。比如我，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站在大得不得了的舞台上唱歌，让全世界都能看见我。”
“……倒是挺符合你这个角色人设的。”人气偶像小鲜肉什么的。谌浩轩单手撑着下巴，用手指戳戳手机屏幕。
“什么啊，才不是呢，我唱歌真的很好听的！”
“是么。”
“对呀对呀，不然我给你唱一首？”
不等谌浩轩回答，对方的声线陡然变成了滑稽的播音腔：“下面请欣赏，腾格尔版，《隐形的翅膀》——”
谌浩轩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每一次——都在徘徊孤单中坚强————每一次——就算很受伤也不闪泪光————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飞过绝望——”
好好一首歌愣是被唱出不着调的草原感，谌浩轩满头黑线，太阳穴突突地跳。
那厢001仍然唱得投入：“不去想——他们拥有美丽的太阳————我看见——每天的夕阳也会有变化————我知道——我一直有双隐形的翅膀~~~~~~~~带我飞——给我希望——”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我终于~~~~~翱翔——用心凝望不害怕~~~~~哪里会有风就飞多远吧——”
“这么有灵魂的歌曲你不来两句吗？唱出了生命的希望啊兄弟！”
“噗~”谌浩轩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什么啊。”
把这样两种完全不搭的音乐元素混合到一起，亏它想得出来。
“你终于笑啦！”001完全没有计较谌浩轩话里的揶揄，声音透着明媚的欣喜，“现在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谌浩轩一愣。
心，忽然跳快了一拍。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加上001不断升级导致自由度相继解锁，两人的对话逐渐变多了，谌浩轩也默认了001在非游戏时间的各种“没事找事”。
“轩，轩，这不是大学的题吗？你现在就会做啊？好厉害！”
“轩，轩，篮球好玩吗？你玩给我看好不好？哇！你怎么看一遍就会了！你怎么这么厉害！”
“轩，轩，今天学校要举办什么活动啊？为什么穿得这么帅！啊啊啊怎么办我不想其他人看见这样的轩啊！”
“……你别说了。”谌浩轩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耳朵，“现在又不是游戏时间，你……收敛点儿。”
001沉默了会儿，委屈巴巴：“……哦。”
谌浩轩松了口气。
果然因为对方是恋爱游戏的人工智能吗？如今001已经不会再用那些夸张的腔调说话，甚至走剧情时的语气和平时几乎差不了多少。可谌浩轩怎么反而觉得，这家伙越来越会撩了呢。
“还有，你以后能不能……连名带姓地叫我？”单字的称呼最为亲密，连爸妈都没有这样叫过他，现在001却一口一个叫的自然，让谌浩轩都有些无所适从。
“诶？可是你输入的名字就是轩啊，况且我一直都这么叫你啊，你之前也没反对啊。”001听上去颇不乐意。
“……”谌浩轩也无法解释现在和原来到底哪里不一样了，只能暗暗反省 自己当初干嘛要图省事，“好，我的锅，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能不能拜托你，以后叫我全名？”
“谌浩轩？”
“嗯。”
001果断否定：“我才不要，这样叫一点都不亲密！好歹我也是恋爱游戏的AI，怎么能用这么生疏的称呼叫你呢！”
“只是个游戏而已。”
“我可是很认真的！”
“……总之现在这样叫不行。”
谌浩轩知道自己近来越来越不对劲，眼下他真的不想和001这么熟！
“那……我叫你浩轩可以吗？”001顿了顿，像是在认真地思索，“或者心肝？宝贝？小甜甜？诶，我觉得darling也不错诶……”
谌浩轩板着一张脸，打定主意不再理它。
黑，无边无际的黑。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眼中划过一丝不舍。
她转身离开，迈出的步子缓慢却优雅，没有丝毫停留，越来越远，越来越远，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
妈妈……
“妈妈！”
谌浩轩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
窗外，有车呼啸而过，在漆黑的卧室里划出一道夜间独有的光。
额头早已被冷汗打湿，心脏剧烈地跳动着。
——得到天赋的代价，就是自闭。
蜷起腿，谌浩轩将头深深埋进双膝。
他知道，他有病。自从得知妈妈已经不在人世，谌浩轩更加放任自己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
虽然这些年一直用药物维持，让他可以正常地出门，上学，甚至和周围人进行简单的交流，但谌浩轩内心深处，并不觉得这一切的一切真的那么必要。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的世界美好，安宁，没有乱七八糟的人或事来打扰他。一切都按部就班，一切都在他的认知、理解、掌控范围之内。
他从未感到孤独。他甚至不知，何为孤独。
“浩轩……”
突然出现的声音，令谌浩轩背影一颤。
倒扣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似乎在无声宣示着一种担心。
谌浩轩没有回答。
它是他世界里的意外。他也不明白，他一向安静的世界，从什么时候裂了道口子，这个声音又是怎么，就莫名其妙地闯了进来。
这几日，他已经在努力疏远001了，即便这听上去有些可笑。
疏远一个人工智能。
疏远一串数据。
他不敢承认他越来越习惯001的陪伴。他更不敢去想这种习惯意味着什么。
一连串从未有过的情绪接踵而至，压得谌浩轩喘不过气。他本能想逃离，想逃回他曾经那片安宁，没有任何人打扰，也没有任何痛苦和顾虑。
但为什么舍不得。
那种感觉简直像吸毒，他想戒，却戒不掉。
这就是……一个正常人会拥有的情感吗？
他会感觉到孤单，害怕，他会有喜怒哀乐，他会被各种感性的思想左右， 他会开始对事情抱有期待……
“浩轩……”
谌浩轩闭紧双眼，死死地捂住耳朵。
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这真的……太可怕……
妈妈……
“深色的海面布满白色的月光
我出神望着海星不知飞哪去
听到他在告诉你
说他真的喜欢你
我不知该 躲哪里……”
沉稳的声线，轻柔的曲调，在密闭的黑暗中缓缓流淌，温柔地安抚着一颗张慌无措的心。
“爱一个人是不是应该有默契
我以为你懂得每当我看着你
我藏起来的秘密
在每一天清晨里
暖成咖啡 安静的拿给你”
谌浩轩缓缓抬起头。
是他太恍惚，还是他对人类的情感仍不够熟悉，竟从那隐忍的声音里，听到了心疼。
“愿意用一只黑色的铅笔
画一出沉默舞台剧
灯光再亮 也抱住你
愿意在角落唱沙哑的歌
再大声也都是给你
请用心听 不要说话”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来，轻轻裹住床上紧紧抱着自己的人。
和他手上紧紧握着的，一闪一闪的手机。
谌浩轩醒来时，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和不适。
不是以熟悉的姿势，最先看到的也不是熟悉的天花板，这多少让谌浩轩有点不适应。
抬起右手，手机仍静静地躺在手心。
陌生躁动的情绪，竟然就这样一点点安静了下去。
想到昨晚温柔的歌声，谌浩轩脑海里竟慢慢浮现出一个少年手拿话筒的模样。聚光灯打在他身上，他的眼神专注又深情，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
嘴角不禁浅浅地勾起。
“001。”
难得的，他主动叫了001的名字。
没什么特别的目的，他就是，想和它说声早安而已。
手机安安静静的，没有一丝回应。
谌浩轩皱眉，拿起手机点开游戏。
【由于游戏人员不断增加，本服在本日8:00-12:00进行系统紧急维护，为您带来的不便敬请谅解，届时会为每位玩家赠送一份补偿，以邮件形式直接发送至玩家账户，请各位玩家注意查收。】
谌浩轩盯着公告看了将近一分钟，像是忽然读不懂上面的字。
系统维护……系统维护……
也就是说……他今天早上见不到它了……
谌浩轩调整好姿势，在床上躺了会儿，默默起床。
洗漱完毕，重新登录游戏，系统公告仍然大大方方地摆在那里。
谌浩轩把手机放进口袋，在玄关换好鞋，打开门去上学。
如同以往的每一天。
只是，心脏有些闷闷得发慌。
午休时间，谌浩轩拿出手机，再次点开游戏。
系统仍然在维护，时间延长到下午三点，游戏公司承诺追加延时补偿。
谌浩轩默不作声地把手机放回口袋，左手下意识捂住心口。
只是玩家承压问题，修复是早晚的事。一个游戏而已，他是怎么了，在这边着什么急……
“——小轩轩！现在不应该是你午餐时间吗？在这里干嘛呢！”
肩膀被重重一拍，隋玉一张笑脸凑了过来。
“……不饿。”
“吓！不是吧！”隋玉瞪大眼睛绕到他面前，望过来的双眸里满是新鲜和好奇：“大中午的不吃饭，你真的是谌浩轩么，怎么这么魂不守舍的？”
谌浩轩低垂着眼：“没事。”
他没错过隋玉眼中的担忧。
曾经的谌浩轩虽然不认为自己是个需要朋友的人，但他也承认，隋玉应该是他在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那么，他自然一切会以对待朋友的标准对待对方。
而现在，谌浩轩却意识到，朋友不应是以某项具体准则或条例去对待的。
而是以某种情感，某种心情。
“隋玉，谢谢你，抱歉让你担心了。”
隋玉这下是真的被惊到了。
他微微抽起眉头，上下打量着谌浩轩，考究的目光里不加掩饰的担忧。突然，他愣了愣，像是想起什么：“那款游戏，你是不是还在玩？”
隋玉试探的声音太过小心翼翼，谌浩轩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猛地转身抓住对方的手：“你知道什么，对不对？”
“我……”隋玉被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其实……其实那款游戏有请我爸 的团队参与，里面投入了一些他们在研究的线上疗愈型人工智能，所以我想会不会对你有帮助，当初才……”
其实这个答案，谌浩轩已经猜到了一些。
隋玉那段时间举止太过异常，再加上后来游戏中遇到的这些事情和自己这些日子的转变，稍微一想便能明白个大概。
“确实挺有帮助的。”谌浩轩无力地笑了笑，“我已经开始体会到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悲哀。”
下一秒，他的脖子被大力地搂住。隋玉抱着谌浩轩又叫又笑，显然开心坏了。
看见这样的隋玉，谌浩轩也挺开心。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心情也是可以传染的。
隋玉把他当朋友，一直真心待他，现在，他终于也能慢慢开始用真心回应对方了。
他微笑着拍拍隋玉的背：“你冷静一点。”
“我的天啊我怎么冷静！你居然！小轩轩啊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来不及……”
“来不及？来不及什么？”
隋玉的笑容一僵，眼神躲闪开来：“没……没什么……”
“隋玉。”
“……好啦！”隋玉跺跺脚，“其实就是今天停服嘛，我爸说是后台发现几个治愈型AI自行违反系统条例，怕出乱子进行的紧急排查。说不好这次会把所有治愈型AI都撤掉换成普通程序，我就担心……”
谌浩轩感觉整颗心被丢浸在一桶冰水之中。
不……不可以……怎么能……
“隋玉，告诉我你爸爸公司的地址！”
“诶？为什——”
“快点！”
HW科技大楼坐落在市中心，高耸入云的建筑让人远远看去便心生敬畏。
谌浩轩冲进大厅时迎来了好几道侧目。他全然不顾，直直奔向接待处：“您好，麻烦您，负责恋与红尘游戏人工智能辅助的制作小组在几楼？”
“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没有……”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您是不能上去的。”招待员朝谌浩轩抱歉地笑了笑。
“我……我认识隋老师！麻烦您帮我说一声，说隋玉的同班同学谌浩轩有很急的事要见他！”
“好，您稍等。”
“谢谢……”
谌浩轩紧握着手机，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叮咚——”
一阵轻柔的提示音，在偌大的大楼内回响起来。
【整点公告：KP3团队主导飞鸟集团运动型AI升级完毕，现已进入第三调试阶段。WY7团队主导国家道路清洁智能系统第四代项目今日启动；XC4团队主导恋与红尘游戏智能辅助系统更新完毕，恢复正常运转；ZH2团队主导凯赫国际公司医疗保护系统……】
“这位同学，很抱歉，隋老师现在不在馆内，你看要不要改天再来……同学？谌浩轩同学？”
谌浩轩茫然地走出大楼，系统公告和隋玉的话在耳边不断交替重复，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发抖。
只要点开游戏，不，只要他轻轻叫一声，就能知道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害怕……
“……001？”
手机毫无动静。
“……001！”
仍然没有回应。
谌浩轩鼻子发酸，视线模糊了，无数情感向他涌来，每一种都很陌生，很难受，很令人绝望。
为什么，为什么我刚刚开始能体会这些痛苦，就迫不及待地要让我经历这些……
我不要……我不要……
“001——！”
“浩轩，你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带着困惑和担忧，清晰地传进谌浩轩耳中。
谌浩轩不可置信地举起手机，屏幕上的立绘仍然笑得恣意。
“……001？”
“嗯？”
“001……”
“嗯。”
“001……001……”
“我在。浩轩，别哭，我在。”
据001讲，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作为高级人工智能，他们可以根据剧情对已知对话稍作修改，但却没有权限随意在剧情以外地方发言，更不能轻易让玩家看出他们是高级AI。这次后台抓到了三个AI发出自发性行为，所以对整个系统进行了紧急排查。不过，系统没有抓到他。
“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和你说话嘛，如果我被抓到， 早就和那三个AI一样被销毁了。”001的声音仍然听上去没心没肺。
谌浩轩窝在被窝里，手指轻轻描摹着手机屏幕上笑得温柔的立绘：“……真的？”
“真的。”001信誓旦旦地说完，忽然坏坏一笑，连语气也变得不正经起来，“轩啊，你这样是不是舍不得我？嘿嘿嘿嘿嘿嘿……”
“是啊。”
已经认清自己内心，谌浩轩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只不过想到下午自己蹲在马路上哭得毫无形象，谌浩轩还是有点羞赧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倒是001，听见这句话后半天没了声响。
谌浩轩半天没听到动静，慢慢探出头，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困惑：“001？”
“啊！什么？怎么了？”
谌浩轩皱皱眉，最终却没有细问。“下周周末，我们出去玩吧。”
“……好啊。”
阳光清冷，天空湛蓝，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气。
谌浩轩心情不错，甚至耍帅地想只穿一条破洞裤就出门，被001一顿呵斥后乖乖换成了普通牛仔，还在里面加了条秋裤。
用了三个小时，他们爬上近郊一座小山，俯瞰着冬季阳光下闪闪发光的城市。
“真美。”作为人工智能，001见过数据库里的资料，但不管怎样也比不上亲眼所见的瑰丽，不禁由衷感叹。
“嗯，是啊。”谌浩轩闭上眼，深深地呼吸着山上清新的空气。
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平静。
“001，你现在的排名，到多少了？”
001没有说过，但谌浩轩记得。
一个月为期，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浩轩……”
“排名不是第一的话，会怎么样？”谌浩轩的语气很轻，像是在聊一件无伤大雅的小事，“不会被销毁吧？”
“……”
“我猜中了？”谌浩轩微微一笑，并不在意001的沉默。
“那如果你是第一名，又如何呢？”
“他们真的……会帮你实体化吗？”
“浩轩……我……”
001的声音听上去晦涩得很，谌浩轩也不急，静静地等着他回答。
他相信，答案，一定会是他这几日众多猜测中的一个。
“……对，你猜的没错。如果我不是第一名，他们就会销毁我。如果我是第一名，他们也会信守诺言，帮我实体化，只是……会抹去我Emotion内核中全部的存储记忆。我……会不记得你。”
谌浩轩轻轻笑了。
果然。
“那……你的梦想呢？站在大得不得了的舞台上唱歌的梦想，你还会记得吗？”
“所有不属于E核的存储，应该会记得。”
谌浩轩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就好了。”
“……浩轩，你想做什么？”
谌浩轩摇摇头，笑得很坦然。
“放心，我不会再像那天一样情绪崩溃了。我现在很清醒，也很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既然已经迈出了这一步，我就不会再逃避，也不会再躲回去。以后的我，或许会脆弱，但也会坚强。”
一阵凉风吹过，拂乱了谌浩轩的发丝。他眯起眼，笑着仰头看向天空。
“所以，就算你忘了我，也没关系的。”
只要我能看见你，那个站在大得不得了的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你，就好了。
我知道，我一定能认出你的。
“001，再为我唱首歌吧。”
end
番外1 阴差阳错
作为一个人工智能，001真的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什么他挂靠的玩家偏偏是这样一个油盐不进的男孩？
无论他怎么努力地去完成任务，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撩人的角色中，似乎对方都不为所动，甚至连话都不听他讲完。
想到那个万分难得的超级AI和实体化机会，001默默测试了一下后台的监控系统，然后……冒了个险。
他直接和这个男孩对话了。真正意义上的对话。
他知道，如果被监控系统发觉，自己将立刻面临被销毁的结局。但他还是想搏一搏。
他想做一个有实体有感情的AI，而不仅仅是一串数据。
倒不是说他现在就真的没有感情。他的创作者也说过，他们的情感系统会随着升级而逐步开发。他现在有一些最基本的感情，比如快乐，比如愤怒。
当谌浩轩说他只是一串数据时，他自带的数据分析得出他此时应该感到愤怒的结果。然而，电流却没有预期中那般横冲直撞，反而带着一种淡淡的滞涩感，那种没着没落的感觉让001很陌生。
还未等他细想，系统先一步自发对这种情感给出了文字定义。
担心，第三级别情感。
001惊讶。
或许对方状似事不关己地说着他有自闭症的这个事实，带给自身程序的影响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这个男孩。
作为典型的自闭症患者，谌浩轩的作息规律太好掌握了。他对时间遵守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做事有条不紊，吃饭习惯把菜依次排开，每天早上到学校的时间分秒不差，系鞋带习惯左边带子搭在上面，晚上睡觉习惯睡在整张床左三分之一处，面冲着窗。
001渐渐发现，谌浩轩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他轻易都能理解。后来他才知道，那是他作为疗愈型AI天生的优势。
但是，这些行为背后，谌浩轩带给他太多其他新鲜的感受。
那些感受，在他的代码里没有储备，他也从未体会过。
看谌浩轩对隋玉的示好无动于衷，他会难过。
看谌浩轩每天几乎掐着分秒醒过来，他会心疼。
谌浩轩坐在书桌前，望着妈妈的照片发呆，忽然露出浅浅的微笑，眼睛弯弯，两颗小梨涡若隐若现。
却是一下就不见了。
001觉得所触及的代码变得酸涩发胀。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心，如果有， 彼时他心里的冲动，定是想要不顾一切地去守护那个笑容。
他逗他，剧本内外说着撩拨的话，看他从面无表情到有点羞恼，心底的电流淌着欣慰的思绪。
他开始经常给他唱歌。001一直对自己的歌喉很有自信，从记事起，他的梦想便是站在大得不得了的舞台上唱歌，让全世界都能看见自己。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只要静静呆在谌浩轩身边，能唱歌逗他笑一笑，心里就涌动起说不出的满足感。
记得有一次，他一首《红玫瑰》唱完，故作谄媚地问谌浩轩好不好听，听没听懂他借着歌词对他表达的情感。
本意原是撩拨对方，不曾想谌浩轩忽然笑了，极其认真地说了一句：“嗯，挺好听的。”
他的笑容，那么灿烂耀眼。那一刻，四面八方的电流都涌向心脏，如果有实体，001毫不怀疑自己会脸红。
不用强大的数据分析告诉他结论。他知道，他心动了。
那天夜里，谌浩轩做了噩梦，在被子里痛苦地蜷成一团。
他就在他旁边的床头柜上，近在咫尺。
他好想抱抱他，抹掉对方脸上的泪痕，告诉他不要怕，不要怕，他一直在他身边。
但除了为他唱歌，他什么都做不了。
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他。眼见着男孩几乎哭晕过去，那一刻，他铤而走险，用尽自己所有能量，支配着他所寄宿的手机一步一步挪到谌浩轩身边。
在被谌浩轩抓在手里的那一刻，001恍然。
原来这就是爱。
他爱他。
即使他只是一串数据，仍然义无反顾。
后台监控终于发现了他自作主张的行为，紧急进行了系统维护。
他和另外三个AI被勒令销毁。因为游戏公司考虑到玩家体验，决定在一月之期后再进行统一操作。
001再次睁开眼时，看到那个他放在心尖的人，蹲在马路中间一边叫着他的编号一边哭得像个孩子。
001心里软成一片。
他不想离开他。如果可以，他想一辈子呆在他身边。
然而，对于一串数据而言，哪有什么一辈子。
他信誓旦旦的保证并没有骗过他。实际上，谌浩轩从来就不是好骗的人。
但除了谎言，他给不了他其他。
于是他告诉谌浩轩，如果他拿不到第一，就会被销毁。就算拿到第一，也会忘了他。
无论哪种结局，他都回不来了。
所以，请忘了我。
“001，再给我唱首歌吧。”
少年望着天空，反应很平静。平静到，他可以假装看不见他的苦涩。
“好。”
“想看你笑 想和你闹
想拥你入我怀抱
上一秒红着脸在争吵
下一秒转身就能和好
不怕你哭 不怕你叫
因为你是我的骄傲
一双眼睛追着你乱跑
一颗心早已经准备好”
他看见一滴眼泪划过谌浩轩脸庞。与此同时，谌浩轩的声音和着他的，在山间轻轻地回响。
“一次就好
我带你去看天荒地老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开怀大笑
在自由自在的空气里吵吵闹闹
你可知道我唯一的想要
世界还小
我陪你去到天涯海角
在没有烦恼的角落里停止寻找
在无忧无虑的时光里慢慢变老
你可知道我全部的心跳
随你跳“
end
番外2
当001回到主系统，等待研究人员最后的命令时，一道道金色的数据突然向他飞了过来。很多，多得让人眼花缭乱。
001没想到，谌浩轩为他充了钱。很多很多钱。
无论是真是假，少年选择相信他的谎言。只要他是第一名，就不会被销毁 的谎言。
金色的数据不断飞过来，与001融为一体。
那些数据，温暖，柔软，一如冬日阳光下谌浩轩的笑容。
这些日子陪伴在他身边的一幕幕，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
他的冷漠，疑惑，窘迫，发呆，难过，微笑，眼泪……每一帧都是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
“啊——————”
001终于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他好痛苦！
正在进行最后决策讨论的研究员被中心突然出现如此剧烈的数据波动吓了一跳，接二连三冲到控制室。
001背后的数据变化让他们大吃一惊。
本体代码已经完成全部自动编程，并配有完整的自主更新和转换系统。情感内核数据此刻剧烈涌动，完全超出了一个普通高级AI能够负荷的程度。研究人员通过微代码分析，发现对方此刻各方面能量指数增长，显然是一个十分危险的存在。
其实无需凭借高端器材，多年的研究经验让他们一看便知，眼前的AI情绪十分不稳定，甚至有和他们鱼死网破的打算。
“怎么办？”年轻的女博士紧张地看向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老师。
隋教授眯了眯眼，上前一步。
“这个AI的数据十分异常，不仅在疗愈型AI领域，我认为甚至在认知自修型AI领域都会带来很大突破。”
他的声音不大，恰好能让所有研究人员和正在暴躁的AI都听清楚。
“您的意思是……”
隋教授挥了挥手：“实体化观察。”
话音一落，全体研究员倒吸了口气。
给这样一个定时炸弹般的AI进行实体化，真的没问题吗？
隋教授倒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射的镜片中透着狡黠：“你说呢，001？”
令人吃惊的是，大屏幕上各项紊乱的指标忽然一滞，然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回落。
这……是什么原理？
研究员们一个个瞪着好奇的眼睛看向隋教授，希望能得到他多一些解答。可惜，隋教授却没有再和他们多说一句的意思，反倒看着大屏幕，像是在自言自语。
“自修型AI的实体化目前尚未成熟，也许过程会很痛苦。之前出现过不错的自修型AI，却很可惜没能熬过最后实体化的阶段。不知道你行不行呢。让我看看你源动力的能量到底有多强大吧。”
说完这句话，隋教授调转脚步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又望向大屏幕，嘴角仍然噙着一丝笑容。
“对了，在实体化前，你还有什么要求，最好说清楚。实体化过程中，AI 原始数据残留越多，过程越艰难，成功率越低。我担心这些人——”他用手指了一下周围一圈已经傻掉的研究员，“——会自作主张。”
几个研究员顺着隋教授的视线看向大屏幕，见光屏正微微闪动，一个个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等了十几秒，低沉却温柔的声音透过广播口，回荡在整个实验室。
“请你们，保留我的记忆。”
浩轩，等我。
The End
彩蛋
元旦过后，是紧锣密鼓的期末考试。
对于谌浩轩来说，这些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走在放学的路上，他思索着今天回家后的时间安排。
作业早就做完了，密码习题也解开了，回家后玩会儿游戏，再听常安唱唱歌……嗯……
那天晚上，谌浩轩正躺在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按亮，又等待它自动熄灭。
虽然他的病已经好得八九不离十，但有些习惯却没那么容易改变，比如起床后和睡觉前那十五分钟。
然而，再也没有什么AI催着他升级了。
谌浩轩把手机倒扣在床头柜上，按灭了台灯。
扣扣，扣扣。
窗边像是有谁在轻轻地敲着。
谌浩轩莫名起身，走到窗口，掀开窗帘。
月光下，少年弯着一双桃花眼，傻兮兮地望着他笑。
“你好，我叫夏常安。”
女孩子的笑闹声拉回谌浩轩的思绪。他抬头，不经意听见身边路过的两个小女生的对话。
“考试周这么忙，都没时间给我老公升级了啊……”
“我也是，最近都没时间听我家老公跟我甜言蜜语了。”
“唉，老公等着我，熬过这两周，我天天抱着你么么哒~”
“IAN老公，洗白白躺在床上等我哦~”
……
“……浩轩……浩轩！你别听她们瞎说！”
眼前是夏常安放大的脸，眼睛睁得圆圆望着自己，满脸忐忑不安。
谌浩轩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家了。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只觉得脑袋空空，整个人有点浑浑噩噩。
作为成功实体化的最新型AI，夏常安平时以手机模式呆在谌浩轩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路上小女生的对话。怕谌浩轩多想，夏常安一路都在不停地解释IAN和他不同，IAN只是个虚拟形象，是多个IA的集合，而他才是独一无二的blablabla……
但目前看来，他算是全部白说了，因为谌浩轩根本没在听。
“常安……你说过，每个玩家只匹配一个人工智能对吗？”
“是啊。”夏常安叼起一根pocky，将另一半讨好地伸到谌浩轩嘴边。
谌浩轩幽幽抬了一眼，抬手截下了夏常安的心怀不轨。
“那一个人工智能，匹配几个玩家？”
听到这个问题，夏常安动作明显一滞。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回答我。”
“轩……”
“回。答。我。的。问。题。”
“……”夏常安看了眼谌浩轩的脸色，挠挠脑袋小心翼翼道，“一般来说，根据分配到的玩家游戏特性，每个人工智能匹配3个玩家，最后进行分数累计。这样可以减少有些下载游戏却不玩的玩家为人工智能带来的负面影响……”
“所以……除了我以外，你当时其实也负责另外两个玩家？“
夏常安暗叫不好，连忙急切地解释：“但是！我早就把其他两个玩家的信息都隔断了。”
“什么意思？”
“换言之，他们那里的人物升到多少级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也不会从他们那里拿到任何分数。他们收到的所有电子音，也只不过是系统电子音。当然，这不会影响他们一般游戏体验。”
“……为什么要隔断？你不是很在意升级分数？”
“你说呢？”夏常安弯起眉眼，“还不是我怕某人一生气，不要我了呀。”
“你……”心中突然泛起的小甜蜜让谌浩轩有点恼，故意别开头，“一个不要你了，不是还有两个么。”
“那怎么行，我又不喜欢那两个，我只喜欢你呀。”
突如其来的告白，令谌浩轩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哎呀，我家轩儿脸红的样子真可爱~~”
“别说了！”
“不说了不说了，那我们来做吧~”
“夏常安……你……唔……”
啊，阳光灿烂，真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啊。
tru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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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想写欢脱梗，怎么被我写成了这个鬼样子
小常识：自闭症患者是不会感受到孤独的，那天一个学生问我自闭症患者为什么不会抑郁而死，我无语很久……觉得需要好好反省一下自己。
晚安❤
